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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真不卡电影网》

类型:动作 喜剧 枪战 台湾 2000 

主演:克里斯蒂安·康佛瑞 艾米·唐纳德 威尔·福特 侬索·阿诺斯 丹妮亚·拉 

导演:Rhys Waterfield 

剧情简介

上野千鹤子:女儿是母亲最激烈的批判者,也是最狂热的拥护者

2020年5月,上野千(🔧)鹤子与铃木凉美开始了为时一年的通信。两位女性相差35岁(🍮),一(🔻)位是日本知名的社会学家,另一位则是刚入围芥川奖的小说创(🎐)作者。《始于极限》记录了她们这一年来的12封书信。

尽管人生境遇迥异,两位(🖨)女(👅)性(😭)在书中分享成长经历,探讨各自生活里的曲折与困惑。从性与恋爱的话题开始,她们谈到婚姻、母女关系,也谈到工作、友谊、独立以及(😠)女性主义。铃木凉美反复问上(🛸)野千鹤子(🎖)为何能对男人不感到绝望,上野千鹤(🏞)子则不断追问铃木凉美的人生选择中那些没被“说出来”的话。

上野千鹤子在2019年东京大(🤧)学入学式上的致辞。

有意思的是,在一来一往的回复之中,上野(🏼)千鹤子这位一贯(🕛)强调“我卖思想,但不贩卖感觉”的学者不断破戒,不由自主地写下从未对任何人、从未在任何地方说(🍢)过或写过的(🎆)内容。比如,对于何为女性主义,上野千鹤子给出了一个更为切己的回答(♎):

“……女性主义是一个自我申报的概念。自称女性主义者的人就是女性主义者,女性(🗣)主义不存在正确(🐸)或错误之分。女性主义是一种没有教堂和牧(🛐)师,也没有中心的运动,所以没有异端审(🧛)判,也没有(👜)除名。女性主义(🔓)也不(⛷)是什么智能的机(🐤)器,只要把问题塞进去,它就会把(🔕)答案吐出来……我一直这么想。”

下文经出版社授权摘编自《始于极限》的第二章“母女”。在(🔽)这一回(🌺)合的通(🛄)信中,铃木凉子说出了母亲对于自己人生经历的影响,而上野千鹤子则剖析了(🐿)代际之间(🔅)交错的关系装置,如她所言:“最能犀利看穿母亲‘看似合理实则矛盾’的是女儿,被这些矛盾所捉弄的也是女儿。”

《始于极限:女性主义往复(🌳)书简》,[日] 上野千鹤子/[日] 铃木凉美著,曹逸冰译,新经典文化 | 新星出版社,2022年9月。

去信

上野千鹤子女士:

感谢您上个月(🆖)那封(🕷)充满爱意(🥝)、真挚无比的回信。其实您是我导师的导师,所以我也当您是我的老师,不过既然您在回信里提了,那我(⚪)就不用(✏)“老师”这个(💘)称呼了。小熊英二老师、北田晓大老师、福田(🏧)和也老师都直接指导过我,现在细细回想起来(🆎),我从没有机会与他们进行如此正式、如此长时间的一对一交流。他们的指点都是那样难能可贵(😬),但我从(💗)没有想过从自身经历和内心纠葛出发,向他们一吐烦恼与想法。唯一与我长期通过书信对话的,就是四年前离世的母亲,所以我已经(✒)很久没有正经写过信了。请允许我再次感谢您给我这个宝贵(🕟)的机会。

对我而言,正视您指出的厌女和恐弱倾向并不轻松。要不是这次通信创造(🚩)了机会,我也许都不会有勇气把它们挖出来。回想起来,我的母亲也总是通过(🈷)对(🥣)话挖出我心中(♿)不想被触及的部分,并毫不犹豫地把它们撂在我眼前(🐢)。在阅(👋)读(⏬)您的回信时,我有种奇妙的惊愕。因为您指出了母亲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在担心的许(✒)多事情。愿意承认“愚蠢”但不承认“受害”;不当报社记者,改行当作家;自(⛑)以为在利用自己的身体对(🚓)男人而言的价值……这(🌜)些事都令母亲忧心(🚐)忡忡。直到母亲去世,我才切身感受到她的担忧和恐惧有多深,因为我一次又一次以自己(💁)不情愿的方式被人们消费。这次的主(🎪)题是“母女关系”,所以我想结合您在(🎢)回信中指(🎄)出的问题,聊聊母亲与我的种种。只是不知为何,写我们母女之间的事总是很费体力,我很担心自己会词不达意(🤔)。

我的母亲是一个感性的人,但她说话很有逻辑。她从不(🆙)放弃在言语上与人达成(😾)理解,也(🐭)从不顾忌言语上的对抗,所以与她面对面(🏧)的餐桌经常演变成白热化的辩论会场,儿时的我很讨厌(🕉)这种感觉。长大后回想,才意识到自己有幸生在得天独厚的成长环(🎃)境——母亲总是用自己(✴)的话语与我碰(🐸)撞,并希望我用同样的方式回应,而不是单方面地告诉我“我说(📲)不行(🤼)就不行”或者“老师说不行(🌊)就不行”。然而年幼时,不允许沉默、(👨)时刻被迫解释自身想法的环境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在言语之外(👋)没有自由。

电影《妈妈!》剧照。

不过到了小升初的年纪,我就注意到了看似合理的母亲所(🛥)背负的矛盾。母亲出生于1950年,与您差不多(🚟)同辈。她的事业与成(📦)就当然(🤢)远不及您(🛤),但(🐡)她在经济条件和教育条件都很优越的环境中长大。大学毕业后,她在BBC做过一段时间的口译员(🔡),后来又在资生堂的宣传部负责宣传杂志的编辑工作。就在那时,我出生了,而我父亲还只是个兼职讲师。所以那段时间(✡),我们家一直处于“女主外男主内”的状态,父亲的时间比较自由,孩子基本都是他带,母亲成了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。这也不算什么稀(✴)罕事(🚼),不过在(🆎)当时的乡下天主(🕞)教小学,我们家的情况还是比较特殊的。

母亲平日发表的言论与看法显然带(🍿)有自由派色彩,很是冠冕堂皇,但(🌝)我感觉在那(⚪)种环境下,母亲似乎有点瞧不起她周围的(🚊)家庭主妇。尽管没有具体说过轻蔑的话,但她至少会把家长会上遇到的家庭主妇称为“那群妈妈(📙)”,好像不认为“那(🛶)群妈妈”和她是一样的女性。在讨(👜)论时,母亲把自己和她们都(🚤)归入“女性”的范畴,而在私生活中,她却把她们当作完全不同于自己的生物来对待,这是一种狡猾的做法。在父亲成为全职讲师后的一段时间里,她也专心抚(👐)养孩子,顺便做些零(🥥)碎的笔(🐲)译工作(🏒),但她肯定没把自己当成家庭主妇。她很抵触(🔯)“太太(✏)”这个词(📍),但我不认为她是觉得这个词本身有歧视女性的含义(📯)。她恐怕是认为“太太”是“那群妈妈”专用的称呼,不应该用在她身上。她嘴(🐗)上否定一切歧(🛍)视,但我感觉她有一种(💬)根(🦌)深蒂固的歧视情结,想要与“那群妈妈”划清界限。

日剧《坡道上的家》剧照。

比起家(😰)庭主妇,她更加厌恶那些用“女人味”做生意的人。她习惯用言语解释一切,但是碰上妓女和陪酒女郎,她就完全放弃逻辑,全盘否定。此外,她对女性特有的工作(🧤)(好比空姐和公司前台接待员)也有本质上相通的厌恶,尽管不及对陪酒女郎的厌恶。她(🎯)也意识到自(💄)己对性工作者和陪酒女郎的排斥超出(🕷)了逻辑的(⏬)范畴,将其归因于“自己成长在一个从事服务业的家庭”,但我认为这个解释不够充分。她的母亲(也就是我的外婆)是日式酒家的养女,后来嫁进了我外公家开的日式旅馆。所以在母亲看来,她的奶奶、外婆和母亲都(🚺)是在酒席上招(🥖)呼男性宾客的陪酒女(🏡)郎。我的外公在别处成功创业,而且非常注重教育,所(🔢)以母亲和她的弟弟们有幸(🙉)接受(🛬)了良好的教育,但母亲经常自嘲说,她(🧡)的娘家是(✒)没有书香味的商贾(😕)人家,她的祖母和母亲成天跟醉醺醺的客人打交道。

总的来说,她强烈排斥卖弄“女人味”,但与此同时,她也有略显异常的(👠)外表至上主义倾向。化妆(🚵)品和衣服的数量(🙇)就不用(🐂)说了,当上大学老师后,她甚至会花上一个星期反复重拍用于讲师资料(🥂)的照片,显得分外执拗。而且她的(💥)这种执拗不是单纯对服饰或美的热爱,而显然是执拗于“持续做男性欲想的对(📧)象”。如果得不到“美女”“真(🔛)显年轻”的夸奖,不被男人欲想,她宁(🥫)可不出去抛头露面。我上六年级的时候,一家人住在英国,当时她重读了研究生,成了一名儿童文学专家(🎅)。但儿童文学协会和研究室里很少有打扮张扬的人,大多数人都比较朴素,不关心自己是否性感。而母亲很不愿意被人拿来和那些“土气的学者”相提并论。90年代的美剧对“女性主义者”抱有刻板印象,总把她们(🎢)描绘(🍱)得胖如斗牛犬、对男人深恶痛绝、脾气暴躁。我记得母亲就经常嘲笑她在儿童文学学术会(🌱)议上遇到(😎)的女性,把对男性毫(🛎)无吸引力的她们比作这类角色。我却觉得(🚲)电视剧里的刻板人物更自洽,母亲反倒充满矛盾和倒错。简而言之,她似乎把“做一个吸引男性的女(🔬)人”看(🌵)得比什么都有价值,却发(🥚)自内心地瞧(🏬)不起那些公然将之兑换成金钱的女人。

《厌女(📋):日本的女性嫌恶》,[日]上野千鹤子著,王兰译,上海三联书店,2015年1月。

因此正如您精准指出的那样,我进入直接将性商品化的性产业,确实与母亲厌恶、拒绝理解那个世界有关。我曾在(🐡)一(🚾)篇随(⏳)笔中写道,母亲亲口说过这样(📑)一句话:“我宁可(🤪)你染指暴力或诈骗,而不是当一个妓女,那样我好(🐉)歹还能够支持你。”哪怕在《日经新闻(🏝)》工作时(👫),我也会抽空去夜总会陪酒,离职后又找了一家俱乐部上班。我离开这一行是在2016年,也就是母亲去世的那一年。一(🍣)方面是因为我忙于照顾她,之后又要操办后事,另(🍖)一方面则是出于“好歹在母亲的最后时刻听她一句劝”的念头。但事实(👹)是,她一走,夜班的吸引力和我(🚉)置身(😴)于夜世界(🌃)的意义都立(🤴)刻打了对(💭)折。

我不知道“想跳出母亲的理解范围”这个念头占(👶)了多大的比重,也不知道“我自己想要理解母亲最猛烈否定(👸)、拒绝理解、不想用逻辑解释的东(🕞)西”又占了多大的比重。但我确实厌恶母亲的心态。她(🍹)绝对意识到了(⚓)男性的凝视,却从不实际交(🐀)易。她希望被星探相中,但绝不会答应。她明明渴望成为价格昂(🚓)贵的商品,却鄙视那些实际出卖自己(📜)的女人,这让我很不舒服,所以(📎)我彻底卖掉了自己。这固然有些鲁莽,但也(🏦)是为了排(🕯)遣这种不舒服的感觉。

而母亲直到最后都拒绝理解我的行为。表面上,我以为我想被理解,她的不理(🥢)解让我很痛苦,但实际上,我也许并不希望她理解我。母亲还说,我可能是“在成长过程中太过顺利地得到了父母的爱与理解,所以想考验它有多么坚若磐石”。在某种程度上,我确实是想通过做他们最讨厌(🌱)、最不可能理解的事情来摸清父母的爱和理解的极限。现在回想起来,对母亲而言,“超越言语的东西”就是爱的所在和对妓女的(🛬)厌恶。考验绝对的爱和成为(🕣)妓女,这两件事在我心里确实与母女关系密不可分。

日剧《坡道上的家》剧照。

母亲全力以赴地爱着我。与此同时,我也一直是她研究的对象。本来母亲研究的就是绘本能向(📑)孩子展示怎样的世界,以及如何与孩子(🗒)产生关系,而我就是她唯一的真实样本。她从不回避言语层面的相互理解,这种性格促使她一直追着(🎽)我跑,试图去理解我(🎳)。我从小(⛴)过得很自由,大人从不强迫我学习或工作,也不要求我打(👝)扮成(👒)他们中意的样子。但这种自由也让我毛骨悚然,仿佛母亲在拿我做实验,并饶有兴致地观察实验结果。在与母亲交谈(💀)时,我总觉得(🎌)自己说的每(🍰)句话对她来说都有既视感,是她能报出名字的现象,全无新的惊(🛠)喜。我感到母亲热衷于育儿的原因之一,就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研究(🌽)。

一提(🧞)起母亲,我的文字就会变得涣散(🏈),没完(💓)没了(🔖)。尽管她已经不在了,我也自由了,但关(🚪)于母亲(🍷)的若干疑问还如鬼魂一般纠缠着我,其中大约有三个与我目前的问题直(🐞)接挂钩(⛷)。

我在上一封信里写道,我十分抵触讲述自己遭受(📹)的“伤害”、以受害者的身份发声。而您引导我说,自称受害者才是强大的证明。我格外抵触作为受害者发(🔝)声的(🈯)理由之一,确实是无法容忍自己是“弱者”。

其实我非常内疚,因为我进入了一个被母亲定性为“不像话、不美、愚蠢和肮脏”的世界,以至于我不禁(📚)认为,就算我为此遭受(🔒)辱骂和性暴力,那也是咎由自取。不过我不确定这和恐弱是不(🎤)是一回事。我零星记录了与母亲的对话,其中就有这样一段:进入夜世界,为了一点小钱将身体交给男人,就意(⚾)味着放弃“当因此受伤时说自己受伤了”的权利。

您在上个月的回信中提到了记者(🥙)伊藤诗织。我发自内心地尊敬她。但我无法像她(🛒)那样表达。我只能通过咒骂、嘲笑自己的愚蠢,吞下我遭受的性暴力和辱骂。恐怕无数与暴力咫尺之遥的夜班女性都是这样。我(🏢)也意识到,这种态度很接近二次伤害、自我负责论等观点,都会令受害者再次受到伤害。需要明确的(📺)是,我无意指摘受(📈)害女性行为愚蠢。但事关自己时,我从未摆脱“我无权成为受害者”的想法。因为在畏惧批评与沮丧之前(🥑),我早已对自己说尽了会造成二次伤害的妄言,根本(🏐)无须他人发话。我有这样一种意识:在进入深爱自己的母亲否(💈)定的(🐁)世界时,我就已经(🦅)扛下了今后可能发生的所有伤害。

纪录片《日(🥧)本之耻》剧照。

我不曾把这种态(🦊)度强加于人,但正如您在上个月回信中(🎇)写的那样,“无法忍受自己是弱者”的女人对男人而言是多么好对付,考虑到这点,我便无法忽视我这样的人有可能促进(🏝)剥削结构的持续再(☔)生产,而这也是我最大的烦恼之一。在已经(👡)失去母亲(🈵)的当下,我是否还有可能坚强一些,坚强到能在某种程度上原谅自己的愚蠢,称自己为受害者呢?讲(📞)述自己(🏽)的愚蠢,又会不会伤(📘)害其他受害者呢?

还有一个与此相关的问题。当我(🛵)离开报社,成为一名自由撰稿人时,母亲十分担忧我(💨)毫不在乎自己如何被消费。看到周刊曝光我的过(🚞)去,我自然是不情愿的,但这就是我的过去,所以我没(🛩)有立场提出抗议。当(😏)然,既然被曝出前AV女演员的经历,那只要我继续抛头露面,发表文章,必然会有人接连(〽)不(🚹)断地以我不情(🏞)愿的方式消费我。我认为这种不快本身是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面临的。我演过(🖨)AV是不争的事(🌿)实,我也没有权利拒绝别人(🚈)把(🥙)我当作“前AV女演员”。参加活动(🌊)、上电视的时候,主办方和节目组会对我提出特殊的着装要求(🔺)。周刊等媒体也会提议把当年的(🍠)AV照片而不是近照放在简介(👺)的显眼处。这些要求我都会接受。一方面是因为我担心(🌊)自己的实力比不过这段经历,一方面是害怕一旦(🌤)拒绝就会被(👄)抛弃。还有一方面的原因(🌖)是,我总觉得被这(🙌)样对待是必然代价,本就包含在了报酬中。

有时我也会感到疲惫,不知道要承受这样的对待到什么时候。这本身不是什么值得骄傲或悲观的事情。但我最近一直在想(🍠),母亲的忧虑可能更深一层。好比上一期的主题“情色资本”,我接受所有针对我用词不当的批(🚳)评,因为我确实在那次对谈的最终稿里使用了“情色资本”,但我在对谈中用的不是这个词。我在所有书中使用(🤚)的都(🐬)是“性的商(🐚)品化”“身体的商品价值”这样的说法,因(🚗)为用惯了这些表达,也觉得(🐖)它们比较贴切。整理对谈稿件的人联系我说,因为我们是从哈基姆的书聊(😲)起的,所以他们决定把我使用的那些说法和橘先生(🔜)使用的(🦂)外来语erotic capital统一成“情色资本”。我没怎么抵触,也没有深思(🔗)熟虑就(🕎)同意了。对方给(🏃)出的理由是我们提到了哈基姆的书(🐒),但我后来意识到,他们大概更看重在(🍾)标题里加上“情色(🐓)”二字,再配上我的照片。在您点明之前,我(🚀)没有琢磨过“情色资本”一词的不准确性,所以这件事确实(🏤)是我考虑不周。最后的结果是,那篇报道除了伤害部分女性的自尊心,取悦了广大男性读者之外,并没有太大(🤨)的意义。我早已见惯媒体拿我的照片配上带有“情色”二字的标(🌺)题,所以(❣)不觉(💹)得这有什么,但是从结果看,我承受的这(❕)种消费确实传播了让女性不适的言辞,我也为此感到后悔。

《性的政治》,[美]凯特·米利特著,钟良明译,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,1999年1月(📖)。

我也知道(🚝)我的部分作(🤙)品常被用来为男性开脱。不仅(🚺)如此,我还(🛣)知道有些文章被用作攻击女性主义者的武器。所以我经常被一些主要在网上匿名行动的女性主义者(🔳)抨击。这不是我的(😹)本意。要知道,那些男人只会粗粗扫视我的文章,断章取(💱)义在所难免。其实我最近(🍃)很(🍰)少写关于女性问题的文章,因为觉得与其让保守的男人利用我的文字攻击女性,还不如干脆不写。这些天我一直在想,母亲所忧虑的也许是我不在乎自己作为“夜班女”被消费(🎛)的态度会像这样受人利用,进而伤害到(🏪)其他女性,而不是我自己的尊严。

可那样也很不自由(❎)。我写过很多针对男性的(🎶)坏(🐏)话,但我(🐿)成为作家(🐋)的初衷是想书写女人的故事。我见过太多男人的糟糕之处,时(🐚)而回过神来,也能看到自己的愚蠢。而且我也与许多人一样,看到了女性内心的种种矛盾。母亲的(🥞)矛盾、我的(💞)矛盾、我那些为爱痴狂的朋友的矛盾,还有(🦂)女人的愚(💵)蠢都是我的主题,也是我立志写作的根源。我不为取悦男人而写,但也不愿意(🙏)为了不取悦男人而选择不写。我不希望我因(🏕)为“会取悦男人”而被剥夺说话的权利。

我承认我的实力还不过硬,尽管如此,我还是收到了许多读者来(🔒)信,它们出自心怀矛盾、被矛盾所伤、又享受着矛盾的(🍤)女性之手。我不愿无视与我感同身受的女性。我知道,如果我在写作时充分考虑各个层面,就不会被事与愿(😇)违地利用;也知道如果我写的东西足够精炼,就(🐩)可(⌚)以避免男人的肆意曲解。我(💛)可以忍受他人将利刃(🤨)对准自己,却不愿意看到(🥑)我的文字被改(💾)造成指向他人的锋利武器。如何避免这种情况,是我的另一大烦恼。我有没有可能只写自己,同时避免一切取悦男人的可能性呢?

您在回信中提到(🌧),您的“扔进阴沟”言论遭到了部分性工作者的抗议。其实在那篇采访刚发出来的时候,我就(🥡)听说了这件事。我也很好奇男人为何(❄)会如此无知无觉,而性工作者又为何会如此自我意识过剩。当时我刚好在幻冬舍的网站上有个随笔专栏,就在连载中提了几笔。据我猜测,男人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阴沟(🚲),而性工作者又隐约(🍶)察觉到自己把身心扔进了阴沟,所以才会那么生气。无知无觉到极(🚴)点的男(🐗)人察觉不到自(🔈)己有可能被瞧不起,却会截取那些看似可以用来攻击女性的语句(🥃),着实精明(反之,女性非常清楚她们可(🖤)能(✊)会被蔑视,所以对再细微的表达也极为敏感)。

母亲还留下了另一个难题。那就是自从涉足夜世界之后,我再也没有真正面对过恋爱。然而在她看来,恋爱是人世间最重要的事情之一。不(👤)过再往下写,篇幅就(🏁)太长了。刚巧下次的主题是性爱,到时候再与您细聊好了。

2020年6月10日

铃木凉美

回信

铃木凉美女士:

感谢你寄来坦率(⏱)而诚实的回信。

这次的主题(🚕)是“母女”。看完你的回信,我痛感人无法选择自己出生长大的环境。你母(📵)亲的人生态度一定对你的选择产生了巨大(💞)的影响,无论好坏。如果她不是这样一个人,你也许就不会选择这条路(💁)了。与此同时,我也再次感受到自己的幸运,因为我没有一个如此智慧而强大的母亲,不至于受到如此深远的影响(🌉)。不过细细想来,我那位对女儿缺乏(⛏)理解的母亲留下的“遗产”,便是我不结婚生子的选择。如此看来,母亲的影响还是在某种程度上左右了(🤑)我的人生。

你的母亲“从不(🏺)放弃在(🥦)言语上与人达成理解”,而且你们母女“长期通过书信对话”,这着实教人羡慕,也非常罕(🏷)见。我的母亲去世后,我在她的匣(📦)子里发现了我从世界各地寄回的明(👴)信片。她都小心收着,没有扔掉。但明信片上的话不过是敷衍的“嘘寒问暖”罢了。我与母亲自始至终没有进行过触及各自人(👱)生态度核心的对话。相较之下,要求你将心中所想全部“转化为语言”的环境确实是一种控制,不过与此同时,你应该也得到了锻炼。身为作家,你此刻拥有的语言能(🥫)力不仅是这些年的经历构筑起来的,更是在家庭环境中培养出来的,称之为天赋也不为过。在这次来信中,你的语(🎚)言能力也发挥得淋漓尽致。

“母亲和(🏸)女儿”之间的关系不仅受到母亲能力的影响,也与女儿自身的能力息息相关。在许多被母亲用巨大的爱与智慧牢(📕)牢捆住的女儿中,肯定有人无法获得自我意识,甚至走上自毁之路,你却有足够的(😟)力量精准攻击母亲的阿喀琉斯之踵。

电(📣)影(🐵)《妈妈!》剧照(🍥)。

读到你对母亲的描述时,我不禁想象(📫):如(🛸)果我有一个像你一样聪慧的女儿,会是怎样一幅(🛅)景象。如果我有一个(📥)与自己无比亲近的女儿,如果她会毫不留情地剜起我的矛盾、我的模棱两可、我的局限与(🌏)狡猾……她又会如何描述我呢?

最能犀利看穿(🍐)母亲“看似合理实则矛盾”的是女儿(🖐),被这些矛盾所捉弄的也是女儿。最近,我接受某育儿杂志的采访,主题(🤠)是我的成长(🥇)经历。在采访的(🚏)最后,采访者抛出终极问题:“对你来说,父母是什么?”我竟条件反射般地脱口而出:“扰(🎄)人的麻(🤬)烦。”这个答案出乎意料,报出这个答案的自己更令我惊讶。孩子无法选择父母(🍺)。什么样的(🤴)父母对于被迫成为其子女的孩子来说都是“扰人的麻烦”。强势的父母是强(🧢)势的麻烦,弱势的父母是弱势的麻烦。已故的津岛佑子女士在离婚成为单亲妈妈之后,在孩子面前上(🕗)演了种种情感纠葛。她告诉自己:“以这种方式卷入父母的人生就是为人子女的宿命。”我通过不生孩子避免了沦为别人眼中的“麻烦”,不过我有时也觉(🔈)得,这是因为我没有足够强大的自我主义(说成“生命力”也行),无法强行将别(🌹)人的人生卷进我的领域(🔡)。我本以为只要称父母为“扰人的麻烦”,就会遭到“不孝子”“忘恩负义”之类的抨击,没想到大部分读者都点头称是。一位刚为人母的年轻女性发来感言说,“我会努力不给孩子平添烦扰的”,令我有些不知所(🏃)措。也许是因(📺)为年(⏰)轻的父母仍然清楚记得自己的童年经历吧。不过话说回来,每(🥖)个大人都曾经是孩子,很多人却把当年((🕥)完全无助的时候)受过的苦(🗞)忘得一干二净,这着实不可思议。

人是复杂的。我从未见过你的母亲,也不太想根据零碎的信息对她进行类型化的(🥝)描述,不过让你感到费解的那一系列行为,都是聪(📛)慧的精英女性常会采用的生存策略,即“我跟她们不一样”。不同于广大同龄(🀄)女性,你的母亲受过高等教育,对自己的智识能力抱有自信且颇感自豪。即便已经结婚生子(🚝),她仍然觉得自己与那些“寻常的(🔕)家庭主妇”是“不一样”的。置身高学历精英云集的学术会议时,她也认为(🗾)自己和只会(🍦)死读书(♑)的优(🚈)等生型女性学者“不一样”。你母亲的研究方向是儿童文学。就(🚤)生存策略而言,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。因为在这样一个女性学者占绝大多数的研究领域,她不必(😶)与男性竞争,旁人也不会质疑她“喜欢孩子”的“母性”。

纪录片《上野千鹤子的最后一课》剧照。

女性这种“我跟她们不一样”的意识与外表至(⏳)上主义挂钩也是顺理成章。女性从(💂)小暴露在男性评价的视线中,但男(🤒)人评价的并非女性的智慧,而是更简单易懂的外表。我在美国的精英(⏱)女性群体(😂)中见过好几位穿着格外性感的女士。每次见到那样的人,我都很疑惑她们如何看待自己的性别。我们也可以说,恰恰是她对自身社会地位和能力的自豪感反过来允许她走性感路线。这其实是一种炫耀,言外之意:作为一个女人,我有足够的商品(🍑)价值,但我偏不卖,不卖我也能过得很好(🔚)。我不知(🕎)道你母亲的异性缘怎么样,也不知道她是否与丈夫以外的男人有过危险的艳遇,但在我看来,她那富有女性魅力的外表更像是在女性世界里展现优越感的工具,而不仅(🎁)是用(🍍)于吸引男性的元素。不过这种“我跟寻常的家庭主妇不一样”“我跟普通的女性学者不一样”的意识其实建立在厌女症之上。因为这种态度拒绝与那些只能成为“家庭主妇”的女性和刻苦成为学(🍷)者的女(📗)性共情,也拒绝理解她们走过的人生路。

在这类女性看(🐘)来,除了出卖女性元素别无(👢)选择、(♐)最后(💆)也确实走了这条(🥇)路的女性是令人唾弃的。对你的母亲来说,她做出的选择就是全(🔣)身心地拒绝娘(💢)家的母亲和两位祖母做过的事。从这个角度看,你的母亲也(🍛)受制于自己的成长经历。而(🧑)作为孙辈,你一定是想用母亲最讨厌(🍏)的选择来考验她的极限,而(🦑)且还是以双方都会流血的最残忍的方式。

你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放弃“成为受害者的权利”,无法“在受伤时说自己受伤(🍛)了”。你选择成为AV女演员,没有受到任何人、任何环(🎸)境因素的强迫,所以“自我决定”的问题时刻纠缠着你。总是成对出现的“自我决定和自我负责”不允许你把选择的代(⚡)价归咎于任何人。你所说的“内疚”指的也是伴随这种自我决定(👮)的内疚吧(🛎)。

《回归家庭?》,[英]沙尼·奥加德著,刘昱译,理想国 | 广西师(🏠)范大学出版社,2021年9月。

没有(🥫)什么比“自我决定”更能满足精英女性的强烈自负,也没有什么比这四个字更能让精英女性远离女性主(👞)义。也许你是从母亲那里继承了这种强烈的精英意识。但十年的夜班经历让你学到了“女人和男人各有各的愚蠢”,帮助你摆脱了洗脑,这说不定是好事一桩。

但刚刚迈入性产业时,我猜你也许并没有想到代价会如此昂贵。我所说的“代价”不单单是过去的污名将长期困扰你。你是不是也在现场实际受到了伤害?

性产业建立在压倒性的性别不对称上。不难想象,女(🙁)性(🌊)在实地会饱尝怎样的性别歧视、侮辱、虐待、暴力和剥削……前面提到的二村导演就曾明确指出,色情制品是“(女性)侮辱(🥡)的商品化”。而这种“侮辱”正是男性性幻想的体现。

“这没什么(😬)大不了的”“我不在乎,怎么(🕕)样都忍得了”“我没那么脆弱,不至于因为这点(📈)小事受伤”……无数从事性工作的女性说过类似的话。甚至有少女把解离当成一种技巧,说只要“灵魂出窍”二十分钟就完事了。她们通(🏻)过这样的方式贬低(📵)自己的经历。

男人们则巧妙利用了这一点。“别小题大做”“这没什么大不了”“又不会少一块肉”…(♒)…看到这里,不难意识到这些正是性骚扰者和色狼的口头禅。再加上“自我(🤣)决定”,就变成了“明明是你自愿的”“你不是就盼着我这么干吗(🕙)”“瞧你(🚜)那很(🕯)享受的样子”……贬低(对男性不利的)女性经历、为自己免责是男性的惯(♈)用套路。他们巴不得有女性将其内化。

《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》,[日] 上野千鹤子/[日]田房永子著,吕灵芝译,明室Lucida | 北京联合出(🏙)版公司,2021年9月。

你担心自己写的东西会被人利用,“进而伤害到其他女性,而不是(🍭)我自己的(🚏)尊严(🕓)”。你还写道,“我可以忍受他人(🏴)将利刃对准自己,却不愿意看到我的文字被改造(🕴)成指向他人的锋利武器。如何避免这种情况,是我(🚉)的另一大烦恼”。别绕路了。在担心别人之前,你应该先保护好自己的“尊严”,你没有必要忍受“对准你的利(🥊)刃”。对你我而言,“对准自己的利刃”都是痛苦而可怕的。当你的(🌊)文字“被改造成指向他人的锋利武器”时,受到伤害的其实是你,而非他人(🍃)。

我的年岁几乎是你的两倍。也许(🌖)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听(📸)起来有些高高在上,可我还是要说。正视自己的伤痛吧。痛了就喊痛。人的尊严就从这里开始。要对自己诚实,不要欺骗自己。一个人若是不能相信和尊重自己的经历和感觉,又怎么可能相信和尊重别人的经历和感觉呢?(所以我才在上一封信里写道:自称受害者不是软弱的(🍸)表现,反而是强大的证明。)

话虽如此,我并没有要为自己开脱的(🛵)意思。我之所以敢这么说,正是因为你说的每一点我都深有体会。我也走过了充满羞耻和失败(🛢)的人生。我永远无法抬头挺胸地说,我对自己过往的人生无怨无悔。

纪录片《上野千鹤子的最后一课》剧照。

今天的年轻女孩不再把男人针对她们的不当行为看作“无所谓”“可以应付过去”的小事。她们开始说“我不喜欢这样(💖)”“我忍不了”。而我和你一样,觉(😠)得她们无比耀眼。而且(👄)我也感(🎩)到是自己的行动鼓舞了她们说出这些话。她们拥有了对不理想(🕌)的性关系说“不”的力量,可新的问题随之而来:她们能否建立起理想的性关系呢?

性爱固然麻烦,却也(🔃)精彩(🤟)。下一次的主题就是性爱呢。期待你的来信。

2020年6月19日

上野千鹤子

原文作者/[日] 上野千鹤子 [日] 铃木凉子

摘编(🏗)/青青(💫)子

编辑/走走 青青子

导语校对/赵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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